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立夏之後,坪前土地已為綠色環繞。從南向北,郁郁蒼蒼,果木繁盛,好似長廊。夏風一過,疏影橫斜,綠浪翻滾,十分養目。清晨,我習慣早早起床,拿著板凳坐在堂屋門前醒夢。此時,山間往往有微風吹來,喚醒沉睡的身體,那感覺,就像一杯泉水泡就的龍井,浸入身心,讓人神清氣爽。

屋角最南端,是一株柚子樹。枝葉茂密,粗壯的枝干,四方傾斜,呈傘狀打開。它佇立坪前,有十五年了,樹葉終年碧綠不落。樹根上面不遠,即是家裡生活污水的排泄管道,一年四季,雨水肥料不愁。每到仲春,雨水陽光充足,一簇簇白色花瓣開滿枝頭,千朵萬朵壓枝低,花氣清香,極易吸蜂引蝶。若是突降大雨,花瓣被風雨打落,鋪滿地面,則又是另一番感傷風景。

 

柚子樹高大之後,往往不需過多打理。照常說,中秋一過,那黃橙橙的柚子,即可掛滿枝頭。但若要柚子甘甜多汁,顆粒飽滿,還得看春夏兩季氣候。雨水不能太多,得陽光充足,否則寡淡無味,但雨水也不可過少,不然果實干癟,沒有水分。只要沒有久澇久旱,果實口味一般不會差。

莫要小瞧了這棵柚樹,它可是我們全家每年都惦念的家伙。每到早秋時節,桔柚橙黃之際,在外打拼的舅姨,都會想起這可口的柚肉,不忘來電話讓家裡留點。外公外婆也很喜歡吃,柚子水分多,果實筋脈豐富,老年人吃了可降血壓、通血管。剩下的柚皮,到了冬月天,還可用來泡腳,舒筋活絡,除腳氣。

多年來,始終占據坪前中心位置的,是一叢生命力極旺盛的無花果樹。此樹只要不除根部,隨意砍伐枝干,來年春天,照樣可以發芽生長。它成活非常容易,十分耐寒耐旱,如要移栽,只需折一枝干種下,過個二三年,就會生長出一大片。門前這片無花果樹,即是大舅幼年時栽種的,時光流轉,如今他已年近四旬。

 

無花果樹葉片大且粗糙,樹枝不高,像灌木,根枝盤旋交錯。夏季結果,秋冬落葉,果實形如馬蹄,剛生時青綠,成熟後變成暗紅,且脹大飽滿,可以直接去皮即食,也可佐以冰糖熬水喝,是民間清熱解毒、止咳祛痰的良品。

無花果樹枝干雖不高,但枝葉繁茂,每每從中找尋果實,得鑽進鑽出。那一顆顆碩大緋紅的無花果,像捉迷藏一樣,躲在一大片一大片的枝葉間,惹得你費盡眼目去尋。有時它明明近在眼前,但有枝葉掩護,總難發現它。兒時,外婆為了哄我開心,常不怕炎熱,不懼蟲蠅,以瘦弱身軀鑽進樹叢,只見叢中枝葉抖動,外婆身影東進西出,不多時,即會笑著捧出數顆果實,全都遞給我。年少的我,貪婪地吃著外婆的勞動收獲,津津有味,卻從不曾想過遞給外婆吃一個。

 

從前,坪裡北邊有一條小路,由屋檐地基延伸至池塘邊,是衝裡人來來往往走出來的一條路。在坪沿盡頭,有一株瘦弱老態的棗樹,它生長年頭我不清楚,兒時記憶中,它便已存在。相比衝裡其他棗樹,此樹並不高大,主干還有些彎曲,長年獨自呆在北邊角落,發芽結果。

棗樹樹皮斑駁,長年無人打理,春季發芽長新葉,秋天落果之後,隆冬時節,棗葉落盡,又只剩下孤獨的樹干。時光兜兜轉轉,周而復始,不曾停歇。

每至夏夜,月華鋪滿坪前,諸天星鬥或明或暗,池塘蛙聲,樹上蟬聲,此起彼伏,給寂寥的鄉村夜晚添上一絲回響。此時,棗樹披著月光,葉雖小,卻青綠明亮,星星點點,恰似螢蟲。它靜立坪前,自有一派風姿。

二十多年過去,木衝的草木像先祖長輩一樣看著我長大,它們給予我的各方養育滋潤,著實不少。草木無言,但其生命活力和自身的美感,是常人難及的。它們是自然界的“小精靈”,與我們共同擁有雨露光澤,享受土地的饋贈。